腐肉浓烈的腥臭,混杂着铁锈与排泄物的馊味,如同实质的毒蛇,钻入李锐的鼻腔,
狠狠撕扯着他混沌的意识。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泥浆,灼烧着喉咙,
沉重地压迫着肺部。他猛地睁开眼。视野被粘稠的暗红覆盖。不是幻觉。
身下是冰冷僵硬的肢体,层层叠叠,一直铺向远处被浓烟熏黑的残破城墙。
断折的枪矛、豁口的腰刀、碎裂的盾牌,散乱地插在血肉泥泞之中,
凝固的黑色血液在低洼处结成污秽的冰壳。寒风卷着雪沫,
掠过这片刚刚被死亡收割过的焦土,发出呜咽般的尖啸,更添死寂。蛮族屠城之后。
李锐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混乱的记忆碎片——坠落的直升机,剧烈的爆炸,
战友最后的嘶吼——与眼前地狱般的景象疯狂交织、碰撞。
“嗬……嗬……”微弱的、濒死的喘息,如同破损的风箱,断断续续从身侧传来。
李锐猛地扭过头,动作牵扯到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一个少年,
蜷缩在几具尸体构成的狭窄缝隙里。他顶多十四五岁,瘦骨嶙峋,破旧的号衣被血浸透,
紧紧贴在身上。一支粗糙的羽箭深深钉入他左肩下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瞳孔深处仅余一丝即将熄灭的微光。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李锐的手已经探了过去。他摸索着箭杆,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粗粝。他猛地吸气,屏住,右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箭杆末端,
左手闪电般下压少年的肩膀!“噗嗤!”一声闷响,带着血肉撕裂的黏腻感。
箭杆被硬生生拔出,带出一股温热的血箭,溅在李锐染满污泥和血渍的迷彩作战服上。
“呃啊——!”少年身体剧烈一弹,喉咙里挤出非人的惨嚎,随即彻底脱力,软倒下去。
但那双空洞的眼睛,却因这剧痛而重新聚焦,死死钉在李锐脸上。“你……你是何人?
”一个嘶哑、惊疑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响。李锐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七八个身影,
摇摇晃晃地从更远处的尸堆和断壁残垣后站起、汇聚过来。他们同样穿着破烂的号衣,
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脸上,刻着劫后余生的极度疲惫与深入骨髓的恐惧。然而此刻,
这些恐惧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惊疑,以及如同实质的敌意。他们的目光,
如同毒刺,齐刷刷地聚焦在李锐身上那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迷彩作战服上。
“蛮子的细作!”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粗壮的汉子,指着李锐,
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颤抖,“看他的衣裳!鬼画符一般,定是蛮子的探子!兄弟们,宰了他,
替死去的弟兄报仇!”“对!宰了他!”“蛮子的走狗!”绝望和愤怒瞬间被点燃,
溃兵们眼中燃起疯狂的杀意。他们握紧了手中豁口的刀、卷刃的枪,踉跄着,
却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朝李锐围逼过来。刀锋在昏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微芒。
“不……不是他……”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是那个被李锐拔出箭的少年。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抬起头,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他……他刚救了我!不是……蛮子!”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抓住李锐染血的裤腿,
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七郎!你糊涂了!”刀疤脸汉子厉声喝道,“蛮子诡计多端,
定是故意救你,好混入我们当中!”溃兵们的脚步只是略一迟滞,随即更凶狠地逼近。
死亡的气息,比尸堆的恶臭更加浓烈地压向李锐。
就在第一把卷刃的腰刀带着风声狠狠劈向李锐头颅的瞬间,他动了。没有格挡。
身体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向侧面一矮、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
那刀疤汉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已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
李锐的手指精准地嵌入对方手腕的麻筋处,狠狠一捏!“啊!”刀疤汉子惨叫一声,
半边身子瞬间麻痹,腰刀脱手坠地。李锐的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停顿。
借着对方前冲的力道和身体的失衡,他矮身、拧腰、沉肩,一个凶狠的贴身靠撞,
如同蛮牛冲顶,结结实实撞在对方胸口。“嘭!”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刀疤汉子那壮硕的身体竟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
重重砸在冰冷的冻土上,溅起一片泥泞和血污,挣扎了几下,一时竟爬不起来。“一起上!
”旁边一个溃兵惊怒交加,挺起一支断矛,狠狠刺向李锐肋下。李锐眼中寒光一闪。
不退反进,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擒住矛杆中段,五指如钢钩般扣死,
猛地向自己身侧一拉!那溃兵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传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扑倒。李锐的右腿膝盖,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千钧之力,
狠狠顶撞在对方毫无防备的胃部!“呕——”溃兵双眼暴突,胃液混合着血水狂喷而出,
整个人像煮熟的虾米般蜷缩着倒下。另一个溃兵从侧面挥刀砍来,李锐甚至没有回头,
身体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个迅捷的侧步旋身,避开刀锋的同时,右臂屈肘,
如同铁鞭般向后猛力横扫!“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肘尖狠狠砸在偷袭者的太阳穴侧方。那溃兵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身体微微抽搐,瞬间失去了意识。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三个试图攻击的溃兵,
一个被撞飞,一个被膝顶得蜷缩呕吐,一个被肘击昏迷。剩下的溃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惊骇欲绝地僵在原地,举着武器的手都在颤抖。他们眼中那疯狂的杀意被瞬间浇灭,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眼前这个人,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出手狠辣精准,一击必中,
中则必倒!这根本不是他们见过的任何路数!死寂重新笼罩这片血腥的废墟,
只有寒风卷着雪粒刮过断壁的呜咽,以及那几个倒地者痛苦的**和粗重喘息。
李锐站直身体,胸膛微微起伏,冰冷的眼神扫过剩下那几个僵立的溃兵。
他脸上沾着别人的血污,迷彩作战服上更是浸透了暗红和污泥,
整个人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煞神。“想活命吗?”他的声音不高,
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冻土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溃兵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瞬间撕裂了死寂的寒风。溃兵们面面相觑,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无人敢应声。恐惧,
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们。
李锐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沾满血污、写满惊惧和绝望的脸,
最终落回那个依旧死死抓着他裤腿、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年身上。他抬起手,
指向身后那座在浓烟中若隐若现、残破不堪的孤城,声音陡然拔高,
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嘶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在尸山血海上空炸响:“想活命?
那就听我的!三天!”他猛地竖起三根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就他妈的三天!
老子把你们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练成能撕碎蛮子的铁军!不想死,就跟上!想死的,
现在就可以滚,或者,”他顿了顿,目光如淬火的刀子般扫过那些倒地的溃兵,“躺下,
跟他们一样!”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风雪的呜咽和伤者压抑的**。
那个被唤作“七郎”的少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李锐的裤腿,
挣扎着用一条手臂支撑起身体。他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脸仰望着李锐,那双曾濒临熄灭的眼睛,
此刻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教……教官!
我跟你!我杨七郎,跟你杀蛮子!”他的声音嘶哑破碎,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撼人心魄的力量。他挣扎着,竟试图向李锐磕头。
李锐一把按住了少年杨七郎想要低下去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剩下那几个溃兵。刀疤脸挣扎着从泥泞里坐起来,捂着剧痛的胸口,
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看着李锐,眼神复杂,恐惧、不甘、还有一丝被彻底打服的茫然。
他看了看地上蜷缩**的同伴,又看了看那个叫杨七郎的少年眼中燃烧的火焰,最后,
目光落在李锐那张冰冷如铁、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可怕力量的面孔上。
他猛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哑着低吼:“妈的……老子赵铁牛……也认了!三天,
三天后老子要是还觉得你在耍人……”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凶狠未尽之意,
却比任何言语都清晰。“算我一个……”另一个溃兵声音发颤,却放下了手中的破刀。
“……还有我。”“赌……赌一把!”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
带着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丢下了武器,或垂下了手臂。
他们看向李锐的目光,依旧有疑虑,有恐惧,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李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群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溃兵。三天?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用现代特种兵的极限标准去锤炼这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古代溃兵,简直是天方夜谭。
体能、纪律、意志、装备、协同……全是无法逾越的天堑。但他没有选择。
蛮族的屠刀随时可能再次落下。不把他们拧成一股绳,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都得死在这片冰冷的焦土上。“好。”李锐只吐出一个字,冰冷干脆。他不再看那些溃兵,
目光转向这片修罗场般的废墟,“活着的,能动弹的,都给我爬起来!第一件事,打扫战场!
把能用的家伙,箭矢、刀枪、皮甲,哪怕是半块铁片,都给我捡回来!死人身上的干粮,
水囊,一个铜板都不许放过!动作快!蛮子的鼻子比狗还灵,不想再被堵在死人堆里,
就给我动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刺破了溃兵们短暂的迷茫。
赵铁牛挣扎着爬起,狠狠踢了一脚旁边还在**的同伴:“听见没?装什么死!
想活命就爬起来干活!”杨七郎咬着牙,用那条没受伤的手臂支撑着,也艰难地试图站起来。
李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俯身,
动作利落地从一具蛮族士兵尸体上扒下一件相对完好的皮甲,又捡起一把还算直溜的腰刀,
随手扔到杨七郎脚边。“穿上,拿着。想杀人,先学会不被人杀。”语气依旧冷硬。
杨七郎看着地上的皮甲和腰刀,又抬头看向李锐那张沾满血污却线条冷硬如岩石的侧脸,
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那簇火焰燃烧得更旺了。寒风卷过空旷的校场,扬起细碎的沙尘,
抽打在仅存的四十余名溃兵脸上。他们排着歪歪扭扭、稀稀拉拉的队伍,
身上的号衣破破烂烂,勉强遮体,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
豁口的刀、卷刃的枪、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他们看着前方那个穿着古怪迷彩服的身影,
眼神里混杂着疲惫、麻木,以及一丝被强行吊起的不安。李锐站在一块充当点将台的断石上,
目光扫过这群乌合之众。他身后,是杨七郎和赵铁牛,两人算是这群人里状态稍好的。
“都给我站直了!”李锐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鞭子抽在空气里,“记住你们现在的位置!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一个伍!一个队!一个哨!一个人倒了,旁边的人顶上!一个人跑了,
全队连坐!听懂了吗?
”回应他的是稀稀落落、有气无力的声音:“懂……懂了……”“没吃饭吗?!
”李锐猛地提高音量,炸雷般响起,“给我吼出来!”“懂了!”声音大了些,
依旧参差不齐。李锐没再纠缠。“现在开始,第一项!原地队列!”他跳下断石,
走到队伍前方,“看我的动作!立正!抬头!挺胸!收腹!双脚并拢!双手贴紧裤缝!
”他亲自示范,动作标准得像一尊钢铁浇筑的雕像。溃兵们笨拙地模仿着,身体僵硬,
东倒西歪,不少人因为伤痛而龇牙咧嘴。杨七郎咬着牙,努力挺直自己瘦小的身躯,
模仿着李锐的姿势。赵铁牛则有些敷衍,松松垮垮地站着。“你!
”李锐猛地一指赵铁牛旁边一个塌着肩膀的溃兵,“肩膀给我端平!”“还有你!腿绷直!
像两根软面条,等着被蛮子踩吗?”“贴紧裤缝!手!”他的呵斥声在校场上空回荡,
毫不留情地指出每一个细微的错误。溃兵们像提线木偶般被他粗暴地矫正着姿势,
脸上的麻木渐渐被烦躁取代。汗水混合着尘土,从他们脏污的脸上淌下。
枯燥的队列练习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动作简单,
重复了千百遍。每一次转向,队伍都像被狂风吹过的麦田,混乱不堪,撞在一起,踩到脚,
骂声不断。“娘的,这有个屁用!”终于,在又一次混乱的“向左转”后,
一个溃兵忍不住低声抱怨,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校场上却格外清晰,“老子以前在营里,
也没见这么折腾人的!站得再直,能当箭挡还是能当刀砍?”“就是!”立刻有人小声附和,
“转来转去,头都晕了!练这花架子,还不如让老子多喝碗稀粥攒点力气!
”抱怨声如同瘟疫般在疲惫的队伍里蔓延开来。赵铁牛虽然没有开口,
但他脸上那种“老子早就知道是瞎折腾”的神情,比任何抱怨都更具煽动性。
原本就濒临崩溃的纪律,瞬间摇摇欲坠。李锐停下了口令。他缓缓转过身,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扫过队伍中每一个人的脸。那目光所及之处,
抱怨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恐惧。校场上死一般的寂静。他没有发怒,
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
只有**裸的、令人心底发寒的残酷。“花架子?”李锐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溃兵的耳朵里,“觉得没用?觉得老子在折腾你们?”他顿了顿,
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最先开口抱怨的那个溃兵身上,那溃兵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行。”李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们,练不好这‘花架子’的后果是什么!”他猛地抬手,
指向校场外那片依旧弥漫着焦糊和血腥气息的废墟城墙,声音如同重锤,
狠狠砸在溃兵们的心上:“后果就是——明天!明天日落之前,
蛮子的马蹄声就会在这片校场外面响起来!到时候,
你们这群站都站不稳、转个身都能把自己人撞翻的废物,就等着像昨天城里的那些兄弟一样,
被蛮子的弯刀砍掉脑袋,被马蹄踏成肉泥,曝尸荒野,连条野狗都不如!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溃兵们的神经。
昨天地狱般的景象瞬间在每个人眼前重现:喷溅的鲜血,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奔逃,
堆积如山的尸体……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们的心脏,几乎窒息。
队伍里一片死寂。连风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不想明天就变成城外那些烂肉,”李锐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今天,就给老子把这‘花架子’练到骨子里去!练到闭着眼也能站直,也能转齐!
练到哪怕刀砍到脖子上,你们这群废物,也能给老子站成一道墙!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因恐惧而扭曲、因绝望而惨白的脸。“现在,告诉我!
”李锐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还想不想喝那碗稀粥?还想不想活过明天?!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个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般力量的声音猛地吼了出来:“想活!
”是杨七郎!他瘦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沾满泥灰,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死死盯着李锐。“想活!”赵铁牛猛地一跺脚,粗着脖子吼了出来,脸上的刀疤都扭曲了。
“想活!”“想活!”……如同点燃了干柴,一声接一声,带着哭腔,带着恐惧,
更带着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最原始、最野蛮的求生欲。吼声汇聚起来,
冲散了校场上空的阴霾,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好!”李锐眼中寒芒一闪,
没有丝毫动容,只有更深的严厉,“那就给老子接着练!立正——!”夜色如浓稠的墨汁,
沉甸甸地泼洒下来,将残破的校场和周围坍塌的营房彻底吞没。风停了,死寂笼罩四野,
只有远处废墟里偶尔传来野狗拖拽残尸的低狺,更添阴森。
白天的嘶吼和操练声仿佛从未存在过,疲惫到极致的溃兵们蜷缩在勉强能挡风的断壁角落,
裹着捡来的破布烂毡,很快就被沉重的睡意拖入深渊,鼾声此起彼伏。
李锐背靠着一堵半塌的土墙,身体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他没有睡。耳朵贴在冰冷的土墙上,
捕捉着地面传来的每一丝细微震动。鼻翼微微翕动,
分辨着风中断断续续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气味——汗臭、血腥之外,
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膻气的皮革和油脂的味道。来了!他眼中寒光一闪,
如同潜伏的猎豹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声响,他猛地探手,
精准地捂住睡在最近的杨七郎的口鼻,另一只手同时用力捏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杨七郎瞬间惊醒,黑暗中,他看到了李锐近在咫尺、闪烁着冷光的眼睛,
以及那只竖在唇边、示意噤声的手指。少年眼中睡意瞬间被惊骇取代,
随即化为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和紧张,用力点了点头。李锐如法炮制,
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赵铁牛身边,用同样的方式将他弄醒。赵铁牛反应极快,
被捂住嘴的瞬间身体一僵,看清是李锐后,眼中凶光一闪,随即意识到什么,
也立刻安静下来,眼神变得锐利。李锐用极低的气声,嘴唇几乎不动地吐出几个字:“蛮子,
斥候,西边矮墙缺口。”他指了指方向。赵铁牛和杨七郎顺着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沉。
西边那段倒塌的矮墙缺口,在惨淡的星光下只是一个模糊的黑洞。但仔细分辨,
似乎真的有几道比夜色更浓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着断壁边缘,
正缓慢地向营区中心移动。他们动作极其轻巧,若非李锐提前点破,根本无从察觉!
恐惧瞬间攫住了两人。白天刚刚经历地狱,难道这么快又要……“别慌。
”李锐的声音低而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瞬间压下了两人翻腾的恐惧,
“听我令。”他迅速用手势比划着。指指杨七郎,又指指旁边几个熟睡的溃兵,
做了一个“弄醒、别出声、埋伏”的连续手势。杨七郎用力点头,像只灵活的狸猫般爬开。
李锐又对赵铁牛做了个“跟我来,绕后”的手势。赵铁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
重重点头。时间紧迫。李锐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弓着腰,借助断壁残垣的阴影,
向那些蛮族斥候的侧后方疾速潜行。赵铁牛屏住呼吸,紧紧跟上,每一步都踏得极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三个蛮族斥候已经摸进了营区。他们身材高大,穿着深色的皮甲,
腰间挎着弯刀,背上背着短弓。为首一人动作格外矫健谨慎,
鹰隼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着蜷缩沉睡的溃兵,眼神里充满了猎食者的残忍和轻蔑。
他们显然认为这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准备先无声地解决掉外围几个,再制造混乱。
就在为首斥候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
寒光即将映照在最近一个熟睡溃兵脖颈上的瞬间——“动手!
”李锐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在死寂的夜空中骤然爆发!几乎同时,
早已绷紧到极限的溃兵们猛地从藏身的断墙后、破门板下跃出!他们没有章法,
甚至带着恐惧的颤抖,但白天被死亡威胁逼出的那点凶狠和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彻底爆发!
“杀啊——!”杨七郎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嘶吼,他根本不懂什么招式,
只是双手死死攥着一根捡来的粗大木棒,闭着眼,
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蛮族斥候的脑袋狠狠抡了过去!“噗!”沉闷的撞击声。
那斥候猝不及防,被砸得一个趔趄,眼前发黑。另一个斥候反应极快,猛地回身,
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寒光,直劈向旁边一个扑上来的溃兵。那溃兵吓得魂飞魄散,
本能地举起手中一块破木板格挡。“咔嚓!”木板应声而断!弯刀去势稍减,
却依旧狠狠劈进了溃兵的肩膀!鲜血瞬间飙射!“啊——!”惨叫声撕破了夜空。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李锐动了。他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
从斥候首领的侧后方阴影中暴起!没有武器,
只有一双在特种训练中淬炼出的、比钢铁更可怕的手!
左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擒住对方持刀的手腕,拇指狠狠扣进麻筋!右手屈指成凿,
带着全身冲力,如同沉重的铁锥,狠狠凿击在对方后颈的致命凹陷处!“呃!
”斥候首领身体剧震,所有动作瞬间僵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瞳孔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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